瘦汉警醒地观察着周围,耳、目、鼻, 乃至皮肤,接收着环境的一切信息,神识也早已笼罩了周围。可是除了本能的不安,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, 一切正常。
瘦汉皱了皱眉。他们在这座山谷里世代生活,自然有保护自己的方法,哪怕有时候他们并不清楚危险来自于何处。谷地中有很多诡异的存在,像铁甲鳄那类妖兽虽然危险, 却是明面上有解决方法的,但谷地中还有些存在,是人们想也想不到、根本无法解决的危险。
每一个寨民身上都会佩有铃铛,或用兽角,或用兽牙,这些铃铛里蕴含着图腾的力量,虽然不能帮助他们抵御妖兽,却可以令他们免遭其他一些古怪存在的侵袭。有些危险他们可能自己都尚未觉察,就已经因铃铛中的力量而避开了,只有听到一声铃响时,方才知道自己已经遇到过了某些事物。
格罗瓦的铃铛,拿出来,你戴好。瘦汉对丁芹说道,又看向白鸿,你小心些。
他走这条路,一半是为了避开寨中其他人,另一半也是想试一试白鸿的实力。穿过未开辟道路的草塘必然会遇到险处,白鸿虽然因沉光莲的药性法力运转不畅,但绝非没有余力。只要看她的应对,就可以试探出她的实力,也让他们之后的打算有个参考。
可他并不想让两人真的出事,他们一行人将丁芹和白鸿围在中间,半是为了监视半是为了保护。数枚铃铛的庇护范围足以将两人笼罩其中,但问题是,他所驭使的那条大蟒,也一直在铃铛的庇护范围之内。
铃铛没有响,他也没有发现异常,大蟒却变得焦躁,还有他本能中不断响起的警铃。
瘦汉打了个手势,重新开始前行的队伍速度陡然加快。
在队伍行动起来的一瞬间,藏在他们脚下草丛中的灰黄云雾也同时动了起来,像影子一样紧紧跟随着。一缕烟云紧贴着地面上露出来的一点草根,缓缓缩进了与大蟒的距离
又走了一段路,寨子还遥遥难见,大蟒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再焦躁了,好像恢复了正常,在草地上游动得规律又平稳。丁芹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大蟒身上,什么都没有说,还是那般畏怯又虚弱地靠在白鸿身上。
灰黄烟云在草甸下像内收拢着,逐渐向着一行人贴近、再贴近
它们终于移到了队伍中白鸿的脚下,沿着草茎悄悄上攀,在即将触到鞋底时,却突然撞到一阵冷冽的风。草茎软韧交错,茎间方寸,风缠着烟雾,像最锋利细密的刀,将灰黄烟云撕扯了个粉碎,而那些软而易变的草茎,却连丝毫颤动也无。
白鸿步履轻盈,神色淡薄,足下毫草之间,正进行着一场精微的厮杀。
寨民毫无所觉,白鸿淡漠旁观。
灰黄烟云花费了一段时间才重新聚集起来,这一个碰不得,它只好往外圈退了一退,又选定了一个人
在即将触碰到队中一个人的裤脚时,刺耳的铃声骤然响起!
角铃的声音重而闷,急急燥响的声音催得人头皮发麻。瘦汉骤然停下,双目锐利地看向队中之人周围。
什么都没有。
那灰黄色的烟云在铃声响起的一瞬间就退开了。
瘦汉巡视着周围,他在心中估算了一下每个人铃铛的庇护范围变化。应对不同的东西,铃铛所能警醒的范围也不一样,队中人的站位不是胡乱围的,那是寨中积攒下来的经验,每个人的站位不同,便可画出大大小小的圆,只要有人的铃响了,就可以推算出很多东西。
刚刚铃响的那个人的位置靠近队伍中心,如果他的铃响了
瘦汉脸色突然一变,看向旁边的大蟒。
如果那东西能够触到队中之人的铃,那必然也可以接触到大蟒所在的范围!
大蟒茫然无知地在草甸中摆尾,就像还听从着他的命令,不明白为什么要突然停下,只好无聊地晃晃尾巴。
可在心中有了疑虑之后,瘦汉再看大蟒的动作,总觉得那有些不自然地僵硬古怪。
他当机立断一刀劈了过去,刀锋切开大蟒的侧腹。刀口并不深,只是一次试探,如果是他想多了,这点伤养养也就好了。
可在刀锋破开蟒皮之后,伤口处不见血肉,只见一股灰黄色的烟云骤然涌出来,撞向瘦汉,在他身边三寸的位置激起一阵铃响,受铃声所驱无法靠近,忽然下降隐到草甸中不见。
而原本的大蟒,已经扁在草丛中,只剩一张皮了。
不必瘦汉提醒,这一支经验丰富的队伍已经收缩到了极致。可是
三寸。这东西竟然能将他身上的角铃庇护压到三寸!这样的范围是拢不住队伍中间的丁芹和白鸿的,但那小姑娘身上有格罗瓦的兽牙铃铛,她紧挨着白鸿,角铃未响,说明白鸿暂时未被那灰黄烟云沾惹,但之后可就不一定了
瘦汉咬了咬牙,突然把自己颈上的角铃摘下来交给白鸿:戴好!我们疾行!
白鸿指尖一勾,接住他的兽角铃铛把玩着,扬眉挑目:既然这样,我就救你一救。
什瘦汉语未竟。
白鸿伸手向他脚下一指,草丛中霎时溃散开一片灰黄烟云,激起一片铃响。瘦汉惊得瞪大了眼睛,但烟云溃散得又多又乱,他已经避无可避。但在那些小股烟云快要挨到他的时候,又像撞上了无形的壁垒一样溃散开来。
是风。
灰黄烟云被风撕扯得将散未散,既扑不到人身上,也离不开附近,最后像雪球似的被风团成一团,落到白鸿面前。
你的东西还是自己收着吧。白鸿随手把铃铛又丢回给瘦汉,不再理会他,看向丁芹示意道,来。
丁芹瞧着那团灰黄色的球,忍不住绷直了嘴角。这东西只是因为风的压制才被迫聚集起来的,一直在挣扎,而以丁芹的目力,自然可以看出,这东西并不是灰尘或水汽聚集而成的云雾,而是一只只极细小的飞虫。现在,这些飞虫正在表面蠕动不休
这景象实在让人头皮发麻。丁芹忍不住移开目光:这是什么?
这东西叫风钻尘,白鸿道,看似是一群飞虫,却又可以说是一个整体,可以说是活的,却也可以说是死的,据说是因怨煞之气而生的玩意。有点类似蚁群,但却并不存在蚁后,所以也没有弱点。细如微尘,行动无声,若是被它钻入血肉
白鸿瞥了一眼旁边的蟒皮。
如果是怨煞所化,那是不是可以净化?丁芹问道。
试试看吧,我以前也没见过几次这种东西。白鸿也有些好奇。
丁芹施展了一个神术,风钻尘果然有消散的迹象,却又并没有真的散去,除了怨煞外,好像还有另一种力量维系着它的存在。几个净化怨煞之气的神术下去后,风钻尘不再挣扎,昏昏沉沉地团在那里,身上的灰黄色也淡了,渐渐变成琥珀似的模样,不再像之前那么令人头皮发麻。
怨煞气就像风钻尘的驱动力量,现在怨煞气都被净化干净了,剩下的这团东西一时也分辨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。丁芹突发奇想:它既然能够吸收怨煞气变成风钻尘噬生灵血肉,那能不能也吸收别的气变成别的东西?
说不定呢。白鸿道,那就收起来,等以后寻到别的气可以试一试。
白鸿五指一兜,就将这团东西封了起来,化作个琥珀吊坠似的东西收了起来。